【澳耀】海棠无香（修订版）
本文为《垂莲子》的番外的修订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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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海棠无香】
王濠镜直到很久很久以后，还记得那个下午。
他本是路过那人的书斋，却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的那个瞬间。
四月中旬的阳光暖融融得像是燕雀新生的羽绒，穿过枣红色的雕花木窗，被剪成朦胧柔亮的碎片，斑斑驳驳地落于那人伏案休息的身子上。
窗外长了一树正值花期的海棠，雪白的花瓣带着淡淡的粉色，重叠得多了便隐隐泛紫。它们笑着，闹着，互相推搡着，仿佛就要探窗而入。清风习习，吹拂而来，缓缓摇曳着繁盛的花枝和那些被日光照得亮晶晶的叶子。暗香浮动，穿堂而过，探出这半掩的门扉抚上面颊，令人舒服得不自禁便轻闭上了双眼。
王耀先生沉沉地睡着，半张面容埋进了臂膀之中，眼睑下有着光线交错的阴影。
桌子上仍铺着几张未写完的手稿，墨迹已经干得差不多了。四周静极了，有几片海棠花瓣盘旋而下，画了两道弧线之后，轻轻落于那人身上、发上。远处的钟声清寂悠长，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响着。移时，一只鸟儿轻踩一下那被花朵压低了的海棠枝桠飞到别处去，独留下震颤的花枝与纷纷的落英。
那个瞬间，就像一幅画一般，凝住了时间，停驻了呼吸。
他终是按捺不住心底的那股冲动，放缓了脚步走了过去。一步一步，小心翼翼，生怕惊扰了什么。直走到王耀先生身边后，才堪堪站定身形，心跳却又聒噪起来。一种别样的感觉蔓延开来，他有些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人安静的睡脸，心头忽而涌上了一股极不真切的失落感，痒痒的，疼疼的，一时间竟连如何站立都忘却了似的，变得手足无措起来。
庄周梦蝶，视也冥冥，听也冥冥。
许多事都是很久以后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的。
王耀先生曾给过自己许多这样无言的时光，这样漫长细腻的时间，仿佛仅仅是站在他身旁便要熬煮上半辈子的岁月一般，带着些沉静的热度，刻骨又铭心。
过了不知多长时间，王濠镜徐徐抬起手，伸向王耀的头顶，想要取下那枚落于他发上的海棠花瓣。他能感到心中某些沉寂已久的感情在隐隐躁动着，像是将沸未沸的水，表面平静，内里却灼烫滚滚。
他静静地看了那花瓣半晌，又瞧了瞧自己那难以自抑微微颤抖的指尖，忽而觉得自己似是有些可笑。
如果这一切都是王耀先生的一个梦——他在睡着，而自己则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。窗外的日光正好，海棠也并非无情，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甜香。这么一个简单的梦。
如果真是这样，就好了。
自己定会宁愿就这样留在这里，在这个人身边，不走出去。
然而，海棠无香。
想到这里，王濠镜便不再去看那景色。他敛下了有些苦涩的目光，总有些话欲说还休。
停留，停留。
他涩涩地勾了勾嘴角，缓缓将那片花瓣置于桌角，便想离开了。却没想到在转身迈步的那一瞬，袖口上一个轻微的力度忽而令他的脚步一顿。刹那间，他的心蓦然一紧，猛地回过头来望向伏于桌上的那人，眸中掩不去的惊讶之色—莫不是吵醒了他？
却未想到那人并未睁开双眼，仍保持着抱臂沉睡的姿势趴伏在桌上。如若不是紧紧捏住自己袖子的力度还在，王濠镜都要以为这个挽留只是他的一个错觉。
王濠镜呼吸一窒，一时间不知该走还是该留，犹豫间却只听到那人有些清冷的声音于室内荡起层层涟漪——
“坐下。”
便是那话音刚落的一瞬间，那么一瞬之间，王濠镜便嗅到了海棠的香气。
是清雅温暖的味道。
“再陪我一会儿。”
是梦。
是梦啊……
如若不睁开眼睛，便当它是梦好了。
王濠镜垂下目光，笑了，躬身坐在了王耀先生身旁的椅子上。
“好。”
【完】
